重建三屯营镇府记

国初镇蓟，为侯伯所开府云。自天顺移镇而有三屯营署，其后多都督或参以内臣，逮嘉靖来乃权一而势重。府尚卑隘，而偪介于城。幕客中无所居，掾史则便于私室，故机密多泄漏，而缘簿书为奸久矣。凡历三十八人，余乃以总理称。自隆庆二年至，将展之而未赡也。居六年始辟城，展前门于其阯，外达通衢，中立桓表，两端为次门，屏以萧墙，施以周栏。而左右桓表远跨衢之东西，其间容千马，可方轨而四出。入次门，为军候厢房及钲鼓亭台，乃周道以上，其等级尊矣。门有伉而庑有俪，左中甄右偏裨，列校候人，其庐维旅，神祠宾馆，夹于其内。入仪门而甬，有奇石以对于堂，号曰“常对君”。堂列五楹，衡高台广，台下可容数千卒。余莅以作之，故其名“率忠”。后为中霤，当皇为止止堂。盖取之“艮而止忠”之义在是矣。后为牙舍，护以层楼。堂左有五六区如肆，聚掾史辈居之。簿书乃聚于公室。牙舍之右为图书府。其前斋有亭池，或节劳佚于斯。斋右为习射之区，有层轩序宾而揖让焉。其右为牧圉。缭府维垣，疏以周道，言言如也，踧踧如也。而不衡垣如城。堪舆家以坎位大川，宜蔽以高垣。适余请创全镇塞垣，其襄工有四等。恐将士未喻，于兹试之以为边式，俾未临塞者登兹而虏亦在目中矣，岂不益壮鉅丽而称雄于列镇乎？然费不烦公帑，乃余节浮而举之。故告成工而力不诎。落成之旦，用诰军正。不穀闻大司马掌武备像猛兽，以爪牙为卫，军门旗帐咸以牙名之，出师则称“建牙”；号令必至其下，故幕曰“府”而部曰“署”。牙门所繇名，其起于武也明矣。自讹而为“衙”，文署因通称之，而鲜有弗缮，以其费有所出，武署之毁过半，虽京卫且然，则军驭不张而陵替可慨矣。夫称大将军而少负大志者，营家且广其前路，以容大戟幡旗，况于公署为全镇所瞻视，尤贡夷往来稽颡之地，而不之辟与？不穀弱冠从戎，未尝敢以家为，但于营伍所至，治之急于垣屋。乃镇府而自弛，其何以观哉？然则新三军耳目于兹，宁不以急乎？初有事塞垣，今乃克遂所志，亦岂敢以定居？第急公之义则然耳！古人虽一日必葺，去之日如始至。其用心若兹，非为后事者地邪？不穀始至则陋，而今奂然改观焉。实服其劳亦令无以加，敢诏来者第葺之而已矣。乃记诸石并题名者亭，立于仪门之前。嗟夫，昔之居者乃尔，其名岂不咸在？焉知来者视今何如哉！

万历岁次丁丑春三月吉日

特进光禄大夫，中军都督府左都督，奉敕总理练兵事务兼镇守蓟州、永平、山海等处地方，前福、浙、江、广、神威营官，定远戚继光撰并立石

幕下南海陈经翰书，新安黄沛刻

此碑1957年发现于镇府旧址，1982年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，现存三屯营镇府碑亭。碑高356cm，宽120cm，厚26cm。立碑时间：万历五年春。碑题《重建三屯营镇府记》，戚继光撰文并立石，南海陈经翰书，新安黄沛刻。全文计21行890字，无缺损。有研究者称，戚继光重建镇府，在重修三屯营城工程竣工之后。但审读这篇《重建三屯营镇府记》，却找不到这种迹象。不仅如此，倒很像是与三屯营城的扩建同时进行的，只是费用未“烦公帑”，由戚继光“节浮而举之”。在今天看来，官署衙门属于不动产，产权属于国家。既然如此，修葺它时为什么“不烦公帑”呢？如果回看一下《重建辟三屯营城记》中的有关文字，这一问题也许并不难解释。首先，修建边城，上有明诏，而修建镇府衙门却并无敕命。“乃谋辟城于制府刘公、抚台扬公。当上即位，诏增饬边城，二公因得所请。”其之所以能够“得所请”，是因为正好赶上新皇帝继位，诏令各地“增饬边城”。而“边城”包括不包括府衙呢？这里肯定有一个漏洞，至少表述上不太周延。但戚继光绝不会自作聪明，钻这个空子。其次，修建三屯营城时，“公帑”尚且不足。文中有“所费公帑仅六千余金，它皆操奇以佐之”。“六千余金”是朝廷拨付，但“增饬边城”并不是实报实销。所以，尽管是履行诏命，但不足部分仍需“操奇以佐之”。既然如此，在做这个没有明诏的举动——重建镇府时，又怎敢动烦“公帑”呢？也许正因如此，文中用了多一半的篇幅，对重建府衙进行了解释。从中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古代为官者的良苦用心。与三屯营城一样，戚继光重建的镇府，在三屯营城建史上也是空前绝后的。相关细节本文有许多具体描述。直至清末民初，镇府建筑一直保存完好。20世纪30年代后，由于兵灾匪燹，镇府建筑被糟蹋得百孔千疮，仅存大堂、花厅、影壁和石狮子。1947年，国民军飞机轰炸三屯营，傲然挺立370余年的镇府大堂，在一声巨响中灰飞烟灭，林林总总的碑石也被埋入了厚厚的燋土。所幸的是，这统记载镇府重修经过的碑石，在十年尘埋之后又重见天日。

三屯营古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