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存在尴尬中的长城 寻找野长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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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6-01-17 07:48:00
刘溜 闫婷
大概没有什么比长城更能引起我们作为中国人的深沉而复杂的感情,存在了两千多年的万里长城依然横亘在中国北部的大地上,投下它巨大而曲折的影子。
有关长城的争论仍是如此之多,它是始建于春秋战国时期还是“灭六国、定一统”的秦朝,究竟是公认的六千余公里还是有学者提出的十万里等等,这些有关长城基本情况的争议没有得出一个确论。
而对长城的态度及感情也因人而截然不同,赞之者如孙中山认为长城是中国最伟大的工程,“倘无长城之捍卫,则中国之亡于北狄,不待宋明而在秦汉之时代矣”。而咒之者如鲁迅曾说,“所谓长城,其实,从来不过徒然役死许多工人而已,胡人何尝挡得住……我总觉得周围有长城围绕,这长城的构成材料,是旧有的古砖和补添的新砖。两种东西联为一气造成了城壁,将人们包围。何时才不给长城添新砖呢?这伟大而可诅咒的长城!”
放下这些争论,长城就在那儿,一块块的砖石连成不绝的城墙,可观可触,那就让我们驱车前往,到古老的塞口,到崇山峻岭之上,到远离人迹之处寻找长城,去看看它今日的样子,去寻找长城内外的村庄,看看那些世代依长城而居的人们跟长城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系,今天的重修长城又是以怎样的方式进行着。
长城脚下的村庄
从京郊的怀柔区一直往西南方向,公路依山前行,时值寒冬,树木萧索。到头道关的地方,长城猛然跃入视野。黄花城长城从东西两侧的山上呈“V”字形摆开,东边的较平缓,西边的极陡,东西呈犄角之势。在关楼西侧的一块巨石上刻有两个大字“金汤”,每字均一米见方,字体浑厚,苍劲有力,生动地表达了这里的地理形势。巨石上,大字旁边还有小字“万历己卯春 金陵□臣书”的落款。相关资料上说,书写者惜已无从考证。
我们到的时候已是傍晚五点多,站在“V”的中间断开处,公路边是一座水库,水库名为金汤水库,水库里的水已凝为一块巨大的深碧色的玉石。
沿水库边上往西步行,天色渐渐暗下来。路上只见到一两个人影,路边打着招牌的旅店也不见灯火,敲门半天不应,门已被锁上。接着我们走进了口楼村,村子三面为山环绕,一条冰河从村子脚下向东通向水库,四名年轻人坐着自制的冰车,手撑铁钎子在冰面上来回滑行。
其中一位小伙子很惊奇我们的到来,跟我们聊了起来,他说黄花城长城是由明朝的一位蔡将军修的,修得最为坚固,但蔡将军为奸臣所诬,终被砍头,首级落地,身体却不倒,皇帝疑有冤情,于是亲来黄花城察看,才知是最为坚固的,因而题下“金汤”二字,并为蔡将军立碑。“我们这儿人人都知道这个故事”,他说,作为从小在长城脚下长大的孩子,他一直觉得稀罕,“真不知道过去是怎么修的”。
不一会儿,天已经全黑了,四下里点点灯光,他们四人收拾起冰车和铁钎各自回家,并相约吃过晚饭后玩阵扑克,“没有别的娱乐”,第二天要早起到果树园里干活,这儿多种植板栗和核桃树。
在他们的指点下,我们投宿在村里一位吕姓人家,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小院子,左右是柴房,正屋中间是厨房,有大水缸、用以烧炕的土灶。卧室里一张大炕占了一半地方,可睡七八人,炕抵着窗户,窗户是用纸糊的,有风时被吹得簌簌作响。吕家只有老两口儿在家,大儿子在怀柔城里工作,女儿嫁到慕田峪,二儿子外出游玩去了。
墙上醒目地挂着一幅长轴的水墨画,深浅不一的墨色勾出一个个或大或小或方或尖的小格子,格子连绵直至云中与远山的暗影中,画的正是长城。
此画的作者是吕家的二儿子,名为吕尚,自号吕小二,自小自学作画,近年来在村里我们路过的冰河边开了一个旅店兼茶馆,同时以画交四方朋友,每到冬季游人罕至之时便停业外出游玩。吕大婶找来了一张吕小二的名片,上写着“惟利是图的守法商人,见色忘利的痴情画家”。吕大婶说,他们家小二对长城知道得可多了,小二一直计划着要循长城作画,把所有长城都一一走完并形之于画,只是一直没有实现。
村里人都睡得早,吃过晚饭,看了会儿电视。吕大叔去小二的店里看房子。八点刚过,我们便拉灯并排躺下,抵窗而卧。漫漫长夜,听不到一点声息。长城之毁与修
第二天八点起来,天已大亮。出门一看,三面的群山之巅已被朝阳照成暖红,一条清晰的线条将群山截为明暗两块。阳光为高山所阻,还未照到村子里来。
在冰河旁的三岔路口,我们遇到正在遛弯的吕朝清老大爷,年已73岁,戴着毡帽,花白的胡子上结着霜,也是只有老两口在家。他祖父年轻时举家从延庆迁来,“原来这儿是关外,是鞑子住的地方”。
吕大爷回忆说,解放前黄花城长城还都是基本完整的,1948年国共两军曾在此激战,村里人家住满了解放军的部队。当年打仗时曾有炸弹落在城墙上,好几个敌楼被炸掉半截。而更为厉害的破坏还在后来,五十年代建人民公社,村民们都到长城里搬砖,撬的撬,扛的扛,大石条用骡子驼下山,修猪圈盖房子。文革期间建水库大坝,用的也是长城砖,成百上千人忙得热火朝天,建大坝花了三四年,大坝建成了,其名为金汤,长城却因失砖过多变得残破不堪。
吕朝清亲眼看着完好的黄花城长城被一点点毁坏得不成样子,如今又看着它被重新修复得完好无缺。
2004年4月,由北京黄花城旅游开发公司总投资1200余万元的黄花城修缮工程开始实施,工程分三期完成,两年间已完成两期,全程约四公里,包括敌楼13座,关门2处,墩台1处,东西堡城各1处。修好后的长城将于2007年对外开放。
施工在4月到10月间进行,吕朝清时常去看看是怎么修长城的,“两三百人,三四十头骡子,把石灰和砖头石料运上山,近处的用人背,高处用骡子驮,用的仍是老祖宗的办法,也有现代机械,但只能派上一小部分用场”。工人和赶骡的人也几乎全是外地人,什么口音都有,骡子须高大耐劳,本地的骡子大都不够格。
说话间,正好有两人赶着两头骡子从水库那边过来,一人骑在骡背上,一人随旁快步走着。一问之下,他们正是赶骡子运石料上长城的人,每趟可运五六百斤,可挣二三十块钱,一天六七趟下来,能有近两百块的收入。
他们一刻也没有停地走过去了,很快消失在山坳的拐弯处。这时太阳攀上了东边的山顶,阳光普照口楼村。
修建中的黄花城长城
吃过吕大婶做的烙饼和小米粥还有煎鸡蛋,我们上路了。
金汤水库旁,路边立着一块大牌子,“未经开发的长城,禁止攀登”。我们选择从水库的西边开始攀登,这边地势较陡,站在路边,长城直直的悬于头顶,只能抄旁边的小道上去。路口有一位大婶守着,每人收两块钱。
小路呈之字形上升,走至四五百米后,通向了西边的第一个关口,从关门进去,拾级而上,便登上了长城。路面及边墙都是一块块青色的新砖,由白石灰连砌而成一体,路两边铺有石瓦连就的水槽,作排水之用。敌楼大约有三分之一为旧墙砖,旧砖为灰褐的古旧色,新砖旧砖相接,颜色对照分明。
我们曾在涧扣长城捡过城墙上脱落的石灰块,非常坚硬,村民们流传一种说法,过去修长城所用石灰是用米汤泡过的,不仅坚不可摧,而且防水。
古文物专家罗哲文说,古代修长城的方法看似简单,就是用石灰砌砖,但有不少讲究之处,比如烧砖用的土要先在水里泡,用底部的沉浆来烧砖,烧成的砖非常坚固,“现在烧砖就没这道工序了,质量比不上过去”。砌筑城墙墙身的条石要“找平”,即是层层条石,每层都要平砌,不能紊乱,如此才能使受压面的压力均布,不致发生塌陷。
罗先生说,尽管如今我们有先进的现代建筑技术,但在修长城上仍需揣摩古人的做法。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,重修山海关长城期间,修后的城墙曾一再塌掉,令人困惑不已,查找原因,发现是漏掉了在城墙顶端的排水槽,积水侵蚀墙砖石灰,不久便能致使城墙塌裂。因此重修长城,能保留旧砖石就绝不用新砖石,新修部分必须要按照古代修长城所采用的材料、结构和工艺来进行。
50分钟后,我们站到了黄花城长城西边的最高处,遥看东边的长城如练,西北是跌宕起伏如巨涛的浩瀚群山,南边则是静静的一大片村庄。这儿也是重修后长城与明长城相接的地方,从此处继续往西,明长城舒缓地延伸,墙面上灌木丛生,一条羊肠小道穿行其间,四处是断壁残垣,砖石或是深青色,或是因碎裂而似被漂白过,看起来已与城下的山土山石浑然同色一体。 野长城的存修之道。
所谓野长城,指的是未经重修与开发的长城。长城万里,开发的长城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,大部分长城仍然保持着残迹故垒。以北京市内而论,其境内的长城共有629公里,其中600公里属野长城。最险要最壮美的公认为司马台野长城,其中有一段仅有两块砖头宽,约一尺,长达四五米,两边都是悬崖竦立,只能手脚并用胆颤心惊地爬过去,不敢往两边看,走过者都说平生难忘。站在司马台长城的望京楼上,当着落照,近处一座敌楼斜倾,乌青的楼身遍布裂缝,野草从缝里汹涌钻出;往下看,四面的层峦叠嶂都从远处奔赴而来,低低地伏于长城脚下,让人胸怀为之开阔,又不由生出朝代兴衰的怀古之情,想起王安石《桂枝香》一词中“登临送目”、“千里澄江似练,翠峰如簇”、“念往昔,繁华竞逐,叹门外楼头,悲恨相续。千古凭高,对此漫嗟荣辱”等句子。而在重修的长城上,面对新砖补了残缺,是很难生出此种触动及赞叹的。
从2003年起,北京市颁布《北京市长城管理保护办法》,禁止攀登野长城。此规定一出,引来一群野长城热爱者的遗憾声。野长城禁止攀爬,新的重修与开发正在四处进行,黄花城在修,涧扣也将要动工。
建国后最早进行重修的是八达岭长城,1952年,在郭沫若的倡议下,罗哲文对八达岭长城进行了考察,“当时八达岭长城快没了,再不修过上几年就彻底没了”。考察完成后,罗哲文带着他设计的八达岭长城维修规划草图去见老师梁思成。
梁思成看后非常高兴,着重提了三条意见:第一,古建筑维修要有古意,要“整旧如旧”。他特别强调了修长城要保存古意,不要全都换成新砖、新石。千万不要用洋灰。有些残断的地方,没有危险,不危及游人的安全就不必全修了,“故垒斜阳”更觉有味儿;第二,他谈到长城上休息座位的布置,也要讲究艺术性。不能在古长城下搞“排排座,吃果果”的布置,要有野趣,讲究自然;第三,谈到长城上种树的问题,梁思成提议千万不能种高大乔木,以免影响观看长城,另外,树过于高大,离长城的距离过近,对长城的保护也是不利的。
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邓小平提出“爱我中华,爱我长城”,山海关、居庸关、嘉峪关等长城纷纷重修。但直到现在,关于长城如何修复,明文上尚无统一的原则,更没有详细具体的规定。在旅游开发与文物保护之间,常常是顾前损后。
作为指导了八达岭、居庸关等多处长城重修工程的老专家,罗哲文对“整旧如旧”有着他的理解,“如旧,就是如同古人当初刚修好长城时的样子,并不是保存它今天的原貌。如果任其被风雨、被攀爬侵蚀毁坏下去,很多野长城还能存在多久很难说。长城要存在下去,这是第一位的。”
百灵编辑:文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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